第184章(1 / 3)
碧莹却没有描述太多她和先生之间的故事。她述说完自己对文薰的思念,便开始展示自己的生活。在最后一页信纸中,碧莹提到了林伟兰。
“局势一乱,工科专业的先生莫名吃香,好比伟兰的先生彭兴朝研究的铁路专业,更是于国有用。我知道她二人是满怀报国之心的,所以当金陵政府决定搬去渝城,表态要将金陵大学的教授们带去时,伟兰和彭先生便欣然成为了其中一员。可是我去年听说,彭先生因不满金陵政府行事,和伟兰逃了出来。天杀的,外头战火漫天,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逃去哪里。”
钱碧莹希望她的朋友文薰能安稳幸福,她也善良地盼望着熟知的每一个人能安全。
她最后说:“文薰,真的很想念你的声音,我最近的脑海中,一直萦绕着你为瞿建深填词的那首歌曲。我好想念过去的日子,好想再去看看栖霞山,再次和你,和品芳一起工作。”
“可怜的品芳,她死在了轰炸中。”
这个消息来得突然,文薰当即伸出手捂住了嘴,她的大脑仍在震惊着,她的眼睛已经先一步流出了泪水。
泪水,模糊了她的视线,她模模糊糊地瞧见支票底下好像还有一张照片。
那是那年春天,金陵大学的先生们组织的春游活动的留念照片。文薰还记得,是伟兰获得了钓鱼大赛的第二名,碧莹为她和她的鱼拍照,而后又喊来其他老师帮忙,为她们一起拍照。
有她,碧莹、伟兰、品芳。
文薰摩挲着照片上品芳的脸,过去的快乐和得知她死亡的悲伤一同袭来,让她支撑不住伏案恸哭。
霞章刚从外头回来,便听到了细碎的哭声。他站在院子里仰着头辨别了一下方向,闻声上楼。他见文薰正是伤心,便站在门口没有进去。
他的手里也握有一封信,是刚才罗友群拿过来的。信上讲了一些原金陵大学的先生们的近况,吴品芳的死讯赫然在列。
他很容易便猜到文薰因何而悲伤。
他眨了眨眼,双眸里也再度被注入忧郁。
文薰没有哭多久,她很快发现了霞章的存在。她用手帕擦去泪水,说:“我有时候一直觉得,现在我们活着,不仅仅是为自己活着。”
“是这样,”霞章轻声地和她表达着同样的观点,“活着的人,有义务承担死去的人的责任。”
文薰偏过头稍作扫视,“你手上也有信,是谁寄来的?”
“是刚才朴公拿给我的。”霞章稍微拿起来了些,“里面除了提到吴品芳先生去世的消息,还有江弈材先生的死讯。”
“江先生为什么会……”
“撤退的时候,他为了保护学生中弹了。”
文薰微张着嘴,她的声音全部吞没在咽喉中。
在她的印象里,江弈材是对学生分三六九等的那种先生。他高傲,他狭隘,他固执地认为只有天赋者才能读书,也只有聪明的学生才能学好语言,所以他在授课时,经常带着一种精英分子的傲慢。他不止一次嫌弃学生们愚钝,并且拒绝帮助那些“无可救药者”。他甚至会拒绝英语系系主任郭滔布置的教师义务翻译任务,因为他觉得他人的翻译是没有灵魂的,爱英语者,非得自己有能力不可。
可是,就是这样的一位先生,他的人生居然是以这样令人意外的方式而终结。
不可否认江弈材极有才华,但他是一个怪咖。他或许不是一位合格的先生,但至少他是一位好人。
一位无法看着年轻的学生去死的好人。
将悲伤暂且放下,文薰拿着信和照片去文学系找作文老师陈玉兰教授。
玉兰是从金陵大学调任到北大,再一起成为联大教授的。在金陵大学任教时,她便和品芳最好。当文薰把照片和碧莹的信取出,玉兰也哭成了泪人,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个消息。
文薰悲从中来,又跟着哭了一轮。
好半天,她们才能红着眼睛,恢复短暂的平静。 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