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(1 / 3)
她知道谢翎已经不在了, 死了。
可赵槿还是要找到她, 不管死的活的, 这个人都是她的丈夫, 他活着丑了残了, 她照顾。她死了, 她给他送终。她找到桥上的谢翎, 死后冰那样沉默地站着, 不笑不说话, 哪里像她的谢翎。她才清楚地看到, 他不在了。
谢翎的铠甲下鼓起一块, 赵槿摸出那个木雕, 栩栩如生好似缩小版的她, 被鲜血浸润, 已然是擦不掉了。
她没有多伤心, 只是淡淡地道:“没关系, 你先走一步, 我马上就来了。”
赵槿将他用草席裹了, 拆了一块门板, 托着他的尸体到了山上, 一处风景独好的悬崖边, 为他挖了一个深坑, 添了一把土。镇上有棺材, 可她没力气拖到这山崖之上,只等谢家人从山谷里出来掩埋,而后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, 又看了他最后一眼, 毫无留恋地从悬崖上跳下去, 尸骨无存。
半日后, 谢家人找到了谢翎, 他们不知道是谁把他拖过来的, 一家人哭了一场, 却也没往祖坟里迁,敛进棺材里就地发丧。谢家的大少夫人连日惊吓, 又失了亲人, 伤心过度早产了, 生下个男娃娃, 为了纪念孩子的小叔叔, 取名叫谢羽。
很多年之后, 棺材里曾经英武的将军瘦成了一把枯骨。他怀里揣着的那截相思木雕成的木人, 整日都好像听到有人在讲一段故事, 故事里有谢翎, 有卖伞姑娘, 他们相遇在白泽岭的水潭边, 卖伞姑娘给他包扎伤口, 故事便那样波澜不惊地开始了。
终于有一日, 相思木很久没听到有人说话, 他觉得很寂寞, 茫然然地睁开了眼。
他发现自己窝在盔甲白骨的怀中, 他记得自己是个卖伞郎, 还记得这人要他等。
“这是什么时候了? ”他问。
白骨不说话。“你已经轮回了吗? ”
白骨依旧不说话。
相思木亲了亲骷髅上黑漆漆的眼眶, 温柔道:“没关系, 你慢慢来,我等你。”
他只是一截相思木, 他是异数,他不是男子, 也不是女子。
去九十九桥镇上等轮回的那个人, 也是别人。
就如同酒肆里的说书人嘴里的故事, 他沉浸在那场生离死别的故事里, 而那故事却与他完全无关。从头至尾, 他是那惊堂木, 是折扇, 是案几, 是说书人手中的茶碗, 是一个道具, 却偏偏不是那故事里的人。
而他却偏偏什么都不知道。
(二十一)
冥界不是可以长待的地方, 看完三生石, 他们就要回去。
所有谜团解开, 一直埋头赶路的人抬起头, 天下之大, 却没有容身之处。
卖伞郎很平静地垂着长睫, 默默地跟着白清明走着, 一言不发。
白清明知道他不好受,也不吵他。好心的小白老板心里盘算着,他既无处可去,留在九十九桥镇的锦棺坊也好。过些日子他们回风临城,店子又剩下画师一个人打理,虽说他一个人也能照看,但终究是吃力。
二人走到奈何桥边, 孟姑娘正坐在槐树下喝茶偷闲。孟姑娘熬了一手的好汤, 奈何桥第一扛把子, 长得倒是五官端正, 只是长年鼻头发红, 脸上起红疹子, 原是彼岸花的花粉过敏。一般不起疹子的时候少, 不过运气好遇到孟姑娘脸上的疹子好了, 熬的那碗汤也没那么难以下咽。
孟姑娘往这边看了一眼, 有些吃惊:“呀, 赵槿, 你怎么死了? ”看了白清明一眼, 又笑,“你找这个人做什么, 这个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呀。”
这一声“赵槿”让白清明觉得有些异样, 这奈 何 桥 上 孤 魂 野鬼来来去去的, 孟姑娘怎么会单单记得一个赵槿。
白清明一笑, 眼角翘起来, 颇有些老狐狸的做派, 走过去施了个礼: “好久不见了, 孟姑娘还是这样年轻貌美。”
孟姑娘可不吃他这一套, 敲了敲桌面, 脚不沾地的白衣侍女立刻拿了两只茶杯来添了茶水。
“我们当差的, 又不吃供奉, 就那点当差的工钱, 连件好衣裳都买不起, 更别说胭脂水粉了。”孟姑娘翻个白眼,“睁眼说瞎话。”
“在人间这种恭维是礼貌而已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